雅人從麻醉中醒來,眼睛疼痛無比,左眼完好,右眼卻包著紗布。發生了什麼事?
先別緊張,作者寫暴力、寫受暴,總是虛晃一招,猶如隔著毛玻璃窺伺,看不清細節,只不過我們依然明確知曉玻璃後發生的事。
她剝去我們習以為常的感官方式,以全新的敘事賜予讀者全新的視野,讓我們通過雅人受限的視野,摸索故事的方向,然而就算文字再如何曖昧模糊,彷彿刻意打著啞謎,包裹在迷霧裏頭那道亮晃晃的謎底,人人心中無不有數。
那道謎底對某地來說已成既定現實,儘管對「我們」來說尚且還算魔幻寫實,但稍稍不留神,亦可能變作近在咫尺的將來,所以在閱讀的過程中,我實在很難置身事外。
私以為作者想與我們商討的是觀看的方式:如何見證?如何看待?如何被凝視?又,如果有眼不能視,該如何觀看?如果有口不能言,該如何訴說?究竟,我們眼睛所接收到的這一切進入視網膜之後,應如何處置?
畢竟,這或許也是風雲變色後尚有商討餘地的項目——當言語和行為受到鉗制,唯有目光是自由的。
雅人的醫生說,他的看不見可能跟失去的記憶有關,如果找回記憶,或許就能再度看見,不過說不定,失明其實是一道祝福。
小說裡記敘人們處置同一段記憶的方式,不出所料,能逃的大半都逃了,將記憶拋在原地,至於留下的人要想如常過生活,則必須選擇遺忘或凍結,可惜我們撇過頭裝作沒看到的,從來不會自動消失。多數人都是這般膽小,因為將之看入眼裡實在需要巨大的勇氣。
小說裡的主角們用藝術來進行訴說,藝術的抽象性質保留住一定的詮釋空間(本書的文字也有這種特性),提供觀者思想和解讀,比如你說說看,好的藝術應是刻畫還是粉飾?該是樹洞還是出口?
於此,本書的另一個關鍵字——「裸」——浮上檯面。在雅人的同學暖暖的見解中,裸是揭露真實的自我,是撕開遮掩掏出真心,是理解真實,赤裸讓我們回歸純真,同時也使我們脆弱得不堪一擊,必須有犧牲的覺悟;她說,「裸」是一個血淋淋的字,有著獻祭的意志,但,這是走在前方的靈魂的選擇。是祭祀用的羊。
你可已覺悟?你可有勇氣?
書中的主要角色們無可抗拒地,一個個離開讀者的視野,他們的抉擇與信念,他們的覺悟與絕望,統統凝滯在空氣中,五味雜陳,引人尋思。
有時候會聽見這樣的質疑:重複一個主題的書寫到底有什麼意義?但唯有反覆訴說才能喚醒視覺,唯有反覆回憶才能提供失蹤者存在過的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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